98.098章:-《七十年代纪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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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嗯,那行,我不在家,有你哥哥照看我养的家禽。”

    贺建国去找陈宁,陈宁一听,连忙把祖父母准备的包裹拿给贺建国,没有什么稀奇的东西,就是一件旧棉衣和二三十斤粮食,还有十块钱。

    贺建国抱着东西回家,却看到老周在家门口徘徊,步履蹒跚,老态毕露。

    虽然当初没有买下老周的房子,老周的房子还是卖掉了,但因为齐淑芳陪着郑老去纪念塔瞻仰,重新又认识了在那里工作的老周,竟然是慕老麾下的老兵,和薛父是认识的,渐渐地有了些来往,也认识他收养的少年周凌云。

    原本老周想让周凌云继承自己的工作,可是部队来征兵,周凌云放弃学业去报名,居然被录取了,所以老周就歇了心思。

    “周大爷?你来了?怎么不进去?”贺建国忙过去搀扶他。

    老周见到他,倒是愣住了,“你不在家啊?”

    “怎么?”

    “俺看你们家门没锁,以为你在家,没好意思敲门。俺这事啊,想求你,又不知道怎么开口,谁知正犹豫,你就从外面回来了。”老周咧嘴一笑,牙齿已经全部脱落,嘴巴瘪瘪的。

    “您老有什么事啊?”贺建国扶着他进了堂屋,问道。

    贺父见到陌生人进来,冲他笑了笑。

    老周倒是有些局促,两只手在衣襟上蹭了蹭,受到贺建国的安抚才镇定下来,“建国同志,俺想求你帮个忙。俺想了很久,俺认识的人里,就数你和你媳妇有本事,得到郑老看重又和薛兄弟家有来往的人品行一定不差!”

    “您说。”

    老周从包袱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铁皮盒子放在桌上,“俺最近旧伤发作,精神不大好,饭也不想吃,只能喝两口水,不知道哪一天就没气了。俺家娃子在部队当兵,接受训练,信寄回来的都不多,肯定是训练很严格很忙碌。俺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,俺也不想给他写信怕耽误他的前程。现在,俺怕自己出意外,俺想把东西寄放在你和淑芳同志手里,要是俺没事当然好,要是俺出事,你把盒子交给俺家娃子,行不行?”

    贺建国忙道:“您觉得精神欠佳,我送您去医院检查检查。”他对老兵极为尊重,即使自己花钱,也希望老周平平安安,别说他们认识,就是不认识,贺建国也不能袖手旁观。

    “俺有工作,俺看病也不要钱,俺一会就去医院,你先听俺说。”

    “好,您说。”老周交代的事情肯定很重要,否则他不会先送东西再去医院。

    老周脸上浮现一丝哀伤,“俺家穷,没啥钱,但俺大爷家里有钱,不是亲大爷,胜似亲大爷。俺能上学读书还是俺大爷掏的钱,俺穿的衣服都是俺大娘给做的,对俺可以说是恩重如山。俺大爷家只生了一个孩子,俺得叫声堂兄,叫周世韶。俺这个堂兄婚后没多久就带着所有家产支援抗战,自己也参加了,特别值得佩服。可是,从那以后,他就没回来过,也没有音信。俺大爷大娘在思念和担忧中郁郁而终,是俺嫂子和俺侄子养老送终。”

    全部家产都被带走,就留个院子还有手里那点私房钱,周家日子每况愈下,老俩口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儿子平安与否,一时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,一时说没消息就说明他不在了,不然不会不跟家里联络,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,自己儿子早已功成名就。

    老周提起这件事,忍不住破口大骂。

    变卖家产去抗战?一去不回头?

    贺建国觉得这段故事十分耳熟,好像在哪里听过,可是左思右想,一时之间想不起来,只能暂时放下,问道:“您提这些往事有什么用意?”

    “你先听俺说,俺得跟你说明白喽,以后好转告俺那娃子。俺大爷大娘死后,还是抗战期间,俺那个堂兄三十多年前就在外面重新找了个小婆,好几年后才来信要跟俺嫂子离婚,当时俺大爷大娘已经去世了。他说什么抛弃封建包袱,说俺嫂子和他是封建包办婚姻,和小婆是革命伴侣。俺嫂子气啊,当时他们俩的儿子可都十来岁了啊,好在跟前有儿子聊以慰藉,就不管俺那个堂兄了。不过,俺堂兄没回来过,俩人一直都没办理离婚手续。”

    贺父忍不住道:“没有良心!老周大哥,你这堂哥没有良心哪!对父母不孝,对老妻不义,对儿孙不慈,不孝不义不慈,就对国忠了,算啥人呐?”

    老周苦笑道:“俺也这么说,唉!可是有啥用呢?没见这件事影响他做官。”

    “还做官?你那嫂子侄子呢?”贺父问道。

    “死啦,都死啦!”

    贺父和贺建国吃惊道:“死了?”

    “建国前咱这不是爆发了一场大战役么?”见贺父和贺建国点头,他继续道:“俺当时参加了,俺当时就是一个小兵。俺听说有个职务很高的名字叫周世韶,俺偷偷躲在角落里看到了他,就是俺堂哥!虽然十几年了,但俺一眼就认出来了。俺想找他,俺想问问他对得起对不起俺大爷大娘和俺嫂子,怎么来到自己家乡了,也不去祭拜自己爹娘,不去看望自己妻儿。可是俺走不到他跟前就被拦住了,俺报了名,拦着不让俺见他的人就更多了。俺当时不知道啊,以为是俺堂兄不想见俺,后来才知道是他找的那小婆命令他手下的人拦住俺。”

    老周愤愤不平地接着道:“那小婆还叫人打俺哩,说俺扰乱军心,把俺给抓起来了!那小婆也在军中。是薛兄弟当时跟着慕老,俺堂兄的头儿又是慕老的儿子,薛兄弟说情才放了俺,可直到战役结束,直到俺退伍,俺都没见到俺堂兄。”

    贺父摇了摇头,对于周世韶这种人简直不知道怎么评价。

    老周道:“俺也看不起俺这堂兄。俺嫂子就死在那时候,有人说俺嫂子是郁郁而终,其实不是啊,俺嫂子已经不在意俺堂兄了,刚刚给俺侄子娶了媳妇,一心想含饴弄孙,是不小心踩到生锈的铁钉,当时没放在心上,结果得了破伤风送了命。”

    老周一脸可惜,怨恨上天不公。

    说到这里,过了好一会儿,老周长吁短叹,“俺嫂子死后很快就建国了,大院子充公,俺侄子和侄媳妇搬走了。过了七八年,俺侄子生病死了,侄媳妇改嫁,把刚刚两三岁的娃子送到俺手里,俺当兵多年,没有老婆孩子,就一个光棍儿,俺就好好养着了。”

    “您是说,周凌云就是您堂兄的孙子?”

    “是啊,亲孙子。”

    贺建国想了想,“这段故事周凌云不知道?”老周开篇之前说让自己转告周凌云,那么就说明周凌云不知道自己的身世。

    “不知道,俺觉得他年轻,怕他冲动地去找俺堂兄,俺后来听说,建国后俺堂兄就当了不小的官儿,现在做得更大了,应该也退休了吧,在上海。所以,就没跟娃子说,俺本来想等等,等他二十岁后再告诉他,谁知俺这身子骨不争气,恐怕熬不了多少时间了。”

    贺建国父子唏嘘不已。

    老周把盒子往前一推,“俺把所有的积蓄都汇给俺娃子了,这东西没法寄,怕在路上丢了,所以委托你和你媳妇帮俺收着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东西?如果很贵重,我想,多找几个人作证比较好。”

    老周摇摇头:“不用了,有些东西见不得人,容易惹麻烦,如果有人见到后动了歪心,不值当的。”他说完这句话,慢慢打开盒子。

    贺建国以为会泄露出一阵珠光宝气,因为金银珠宝见不得人,结果并不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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